席泊枝收拾起书包。
傍晚的余晖映照着这个几乎空无一人的教室。教室很新,黑板几乎一尘不染,课桌上也没有刻字什么的。席泊枝的座位靠窗,不知道是不是经常被风吹日晒的关系,显得异常的破旧。也只有这张桌子有使用过的痕迹。
他出了教师们,从包里摸出锁锁上。作为永远最早到最迟走的学生,他掌握着钥匙,他拥有这个权利——即使没有人想要代替他干这种事情。
教室后面画着的黑板报被粗暴地擦去了一大半,依稀能辨认出“学习雷锋好榜样”的字眼,以及褪色了的花朵和藤蔓。它们以白色粉笔画成,惨白着。
他能从那里回忆起一张张脸。又一张张消失。都是年轻的面孔。
原因是——这些人,都毕业了。
席泊枝是唯一被判定为“此生无法毕业”的学生。
他无法果决地去舍弃一件大家都舍弃了的东西。
安斯塔尼亚·多利亚将炖汤从路子上挪下来。
已近夜晚,整个村庄亮起了莹莹的光。炊烟从少数人家的烟囱里徐徐冒出来,大多都是这儿的新人家——为了节省电费,他们习惯于在太阳刚开始落山的时候煮饭,以余晖进行照明。另一方面,也有传言说“被阳光眷顾过的食物会更加可口”。
弟妹们早已经围了一桌。父母早出晚归,作为长女,她有这个责任使家人不至于饿肚子。一锅炖汤,搭配新鲜河鱼或者贝类,一碟后院种的蔬菜,还有米饭,就是多利亚夫妇不在家时孩子们的晚餐。如果多利亚夫人在场的话就会多一道布丁或者小饼干的甜点。
说是“弟妹们”,其实加上安斯塔尼亚也不过是六个人。除了她之外最大的孩子是波波利斯,也不过十三岁,她本人已经快要十七了。至于为什么家里那么多人,可能是因为父母非常、非常喜欢取名字。她自己也喜欢给身边的事物取很奇怪的名字,却都转眼就忘记,所以没有什么意义。
安斯塔尼亚心不在焉地吃着。这个年纪的少女总会幻想着来自外星的爱情+总之只要来自一个浪漫的地方,人长得还帅就行。当然对于她来说也不例外,不过仅限好看的男孩子,年龄怎么样都好!
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愿以偿,今天的安斯塔尼亚还是一样,没有实现自己“根本”不可能实现的愿望。
席泊枝开了们。教室里空落落的,悄无声息。他放下书包,拿起短短的粉笔,艰难而认真地写下日期、课程表和值日生的名字。即使知道只有日期会变化,但他还是每天都重新写一遍。课程表是一成不变的“历史”,值日生永远是“席泊枝”。无论日期如何变化,也不会发生哪怕是一笔一划的改变。
课程是他自己选的——毕竟任课老师只教授一名学生的话,总是要招来非议的。让他整天无所事事也无法毕业也不是回事,所以学校决定,如果有老师愿意教他而他本人也选择了这门课程的话,他就能以“只上一门课的学生”存在。
无法“毕业”的学生是走不出这里的,虽然不是硬性规定,如果逃离的话也是可以的,但那样将改变人生,没有毕业的人是无法承担重要的职位,在社会上也不会受重视,甚至可能会被嫌弃。他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舍弃了什么而顺利毕业,只有他固执地坚守着。
一旦舍弃就会失去很多、很多东西。特别是如果没有处理好的话。
确实第一批毕业的同学已经小有名气,即将在重要岗位为大公司服务的人也不少。他们偶尔还是会回来看他。席泊枝与他们对视,只能在他们眼里看到一丝丝的怜悯和讽刺。
“为什么你,还在这里呢”诸如此类的话他听了不少,不为所动。
在相同的十几岁的年纪入学,如今席泊枝已经将近二十岁。而这个班级除了他,再无其他人搬进来。就这样仿佛空着。
他的父母不会来恳求学校。他们早已逝去。
唯一的亲人,也是他选择这门课的理由——
“同学,我们准备上课,请端正你的坐姿。”
席泊枝露出了笑容:“姐姐,早上好。”
讲台上的女子写下课题,回头佯装发怒,“要叫老师,没大没小。”
“席老师好。”他鞠躬,坐下,脸上掩饰不住的是调皮的神情。
席泊林。他的姐姐,亦是他的历史老师,为他讲了将近三年的课,没有一节重复。
即使很早,小孩子们还是睡熟了。
安斯塔尼亚披上防寒斗篷,熟练地爬上屋顶。从小开始练习的这件事已经失去了当初的紧张感和刺激感,不过为了加深记忆,这是必须的事情。
静下心来,闭上眼睛。
感受风在耳边呼啸,从几千公里外的大草原深处继承而来的狂野。
双脚失去踏地感。整个人缓缓处于横向状态。
“Panzer Vor.”(德语:战车前进)
这句话说实话其实很中二,念出来甚至有点羞耻,但她挑选了很久,才敲定的这一句。因为很帅气啊。
身体不受控制地随着风向移动起来。她睁开眼睛,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小村庄的上课,起飞处和所有景物一起连成了一片。她不敢飞太高,太高会找不到方向。
“喂!多利亚家的姑娘!”下面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。
安斯塔尼亚调整身体,向下迅速地俯冲,安全降落。
是村长家的女儿薇薇安·沙耶加,因为有练习剑术的关系所以性格很豪放,“今天状态怎么样,还和以前那样吗?”
“嗯,感觉还是不错的。虽然说想试着高一点吧……但是很害怕。”
“你这路痴是在害怕找不到回家的路吧?”薇薇安爽朗地笑了,“别担心啊,下面有我呢。反正再远你也不认识,害怕什么啊。除了可能找不到方向这一点,我还是挺羡慕你的,哪天带带我?”
“乘客限定一名,再多载不起来了。”她拒绝,“风也没有这么大力气啊。”
“这也好的。不像我,只能用来练武比试。一击必杀什么的……对手得给机会我打出一击啊!”
“所以你还在这里聊什么,练习你的一击去。”安斯塔尼亚毫不留情地轻轻一跃,丢下薇薇安再度乘风而起。
御风,这就是她的才能。
安斯塔尼亚·多利亚生活的世界,名字是桑达斯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天的恩赐,这里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一项才能,也就是超能力一样的东西。不过这超能力虽然方便,但是也会带来比较巨大的反作用。比如说她自己就容易路痴,薇薇安的才能是“一击必杀”,那么反作用就是她无法进行需要耐力的活,比如说长跑,甚至等人都有可能使她陷入混乱。
在多利亚家,比较特殊的就是第五个孩子,冬妮娅·多利亚。
冬妮娅是罕见的没有才能的孩子,平凡得就像是一张纸。很多人为此而唏嘘,毕竟多利亚一家的才能都是非常有用的,有用到差点全家被聘用去当禁卫军。但冬妮娅成为了这里面的“叛徒”,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。
再说回来,这个“才能”的赐予者,也就是“上天”,听说是一个叫“莉莉丝”的女孩子。
但是莉莉丝已经死了。即使如此,拥有才能的人还是在一天天的增加。所以就有人怀疑这种说法,认为才能不过是进化的结果,是为了适应环境而爆发出的潜能。
安斯塔尼亚不明白,自己的御风能力和环境有什么关系,难道是因为临近着桑达斯最大的草原的关系吗?似乎不怎么可信。所以她还是相信莉莉丝的存在。
至于为什么是莉莉丝?
每个人获得才能的年龄大多都是在五岁左右。当这个孩子真正发现了自己的才能并能运用起来的时候,他的父母就会嘱咐一句:
记住,好好利用你的才能,不要让它变成无用之物——它是要用来安葬莉莉丝的。
席泊枝打开木门。一阵饭香飘散出来。
再一看,席泊林已经将不少菜肴摆上桌了。两个人的晚餐不算是丰盛,但也是有着家的温馨味道。
他迫不及待脱掉鞋子,坐到餐桌前面捧起汤碗就喝了起来,也没顾得上烫不烫。
“你慢点啊。”席泊林笑吟吟的,拿过喝净了汤的碗去替他盛饭,“今天很饿吗?”
“也不算是。我的食量每天都是一样的吧?”席泊枝接过碗,埋头吃起来。
他是真的很饿。一天之中除了上姐姐的课,就是他自己定的自由活动时间。在这段时间里他会选择在操场上长跑,一圈一圈,也不会去仔细数自己到底跑了多少。
应该有几千米吧……?
跑的时候总会有学校里的其他学生围观。男孩子多数是看了一下就走开,除了对他真的很有兴趣,也有一部分了解的;女孩子是最多的。她们会叽叽喳喳地聊着自己的颜值(虽然他自己对此也很自信),接着肯定会有一名深知内情的同伴,大声说这个男人是无法毕业的!
接下来不出意外的就是女孩子们开始惊恐地交谈,猜测着自己无法毕业的原因,最后渐渐散去。
最后还剩下来的,只有姐姐。自从教了他,姐姐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专属老师,通俗的说就是地位降低到和他同一级。
姐姐穿职业装的样子真的很好看,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场在。学生们不认识她也会对她敬而远之,似乎很害怕的样子。
“最近好像速度降低了。是因为做的太多,无聊了?”席泊林坐在他对面。
“大概吧。我现在真希望能穿越到异世界去重新开始,最好是有什么超人的能力——这样的生活我受够了。”
席泊林沉默了一会。
“——如果你是真的这么想的话,应该有一个世界很适合你。虽然大概只是传说。”
席泊枝放下碗。“可以和我讲讲吗?”
“这个世界,虽然我是从书上了解到的,但它描述得很详细。而且离我们很近,穿过次元过去似乎只是运气的问题。
“它叫桑达斯。是一个存在着众多超能力者的世界。”
安斯塔尼亚无法入睡。她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发生。
她尝试着飞高了很多……结果不但没有迷失方向,还好好地回到了家。
是不是有外星人要出现了呢?
第二天清晨,安斯塔尼亚很早就到外面去了。是去干什么,她也说不清楚。
反正就是觉得自己应该出来迎接什么。
正恍惚着,眼前突然一片黑暗。
她仰望天空,什么也没有——
天上真的什么都没有,因为“什么”已经砸到她身上了。
“什么”艰难地从她身上挪开来,拍拍身上了尘土,四处张望也没有看她一眼。
这个人……真的很没有礼貌啊。
“喂,你砸到我了哦。”她出声,语气里是抑制住的愤怒。
“啊,对不起。”
“什么”低下头来看着他。“你没事吧?”
“没,没事。”安斯塔尼亚的怒气全消,开始结巴起来。天啊,天啊,这是什么好运气?
眼前明明就是一个好看的男孩子,声音还好听到不行。
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?”男孩子小心翼翼地问。
“可以的,你问什么都可以哦……我的名字是安斯塔尼亚·多利亚,你叫我安娅就好啦……”她不自觉地开始泄露各种个人信息。
“这里是哪里?我刚刚到还不熟悉。”
敢情还真是外星人啊。“桑达斯。”
“……”他沉默了一会,“不是地球吗?”
“当然不是。这里是桑达斯。我读书到现在还没见过一个叫地球的地方——”
男孩子的眼神绝望起来。
“虽然说是想要离开那里没错,但我不是真的想要穿越到这里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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